多年前,我在网上发现有拍卖价前100位的中国艺术品介绍时,感觉如获至宝。在“中国美术史”课上,我介绍给同学们并作提醒:研习美术史,是有“价值”的!2002年嘉德春拍,宋徽宗《写生珍禽图》 拍出2530万元,创下中国书画全球拍卖最高纪录。当年,我在期末试卷上以该事件命题,但学生答卷时所填价格最高的仅为30万元。某同学填了5万元,后面注明:“老师,我觉得顶多就值这个数。”阅卷时,我有些哭笑不得:“汝等真是吝啬!又不用你们出钱,多填点又何妨?” 让人傻眼的是,近年的中国画拍卖没有“最贵”,只有“更贵”。目前最贵的作品,是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2011年嘉德春拍以4.255亿元成交。坦率地说,如今我早已对数据完全麻木,更没兴趣。直觉告诉我,这不是艺术问题,不是学术问题,甚至也不是市场问题。君不见,近年的艺术品投资高烧不退并在金融领域高歌猛进,已出现信托、质 押、债券、基金、租赁、众筹、份额化、艺术银行等各种探索,而经营艺术品的画廊、网站、典当行、文交所、拍卖公司在全国星罗棋布,可提供理财、鉴定、出版、拍卖、保管、租借等多种市场化服务。显然,我也属于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面对近年来的“天价”中国画,在此斗胆揣度一下各种可能。 可能之一,货真价实。前些年,朱其质疑当代油画价格虚高遭到猛批。而当代中国画界,确有高官巨贾以收藏为荣的“牛人”,一幅整张四尺就值几百万,堪称“寸纸寸金”—名副其实的硬通货。为何这样贵? “内靠贪官,外靠奸商”论让人警醒。在我看来,古代名家名作,特别是一些国宝级文物,因流到市场的几率较小,上拍即便过十亿也算“捡漏儿”,如1950年在周总理关怀下以6万港元“天价”购回的唐韩滉《五牛图》。近现代的中国画,如齐白石、傅抱石等人学术上得到认可且社会影响巨大的画作,以及2012年保利春拍以2.9325亿元成交的李可染名作《万山红遍》,我都觉得货真价实。 可能之二,故意炒作。如果价格高得离谱儿,就得怀疑是否为炒作了。某些当代国画家(含江因风称之为“地摊画家”的人),其作品拍卖价也居然数十万一平尺、单幅作品过亿、总成交价好几亿。看到当代国画家“当季拍卖”的某指数,我一下就惊呆了。位居前10位画家的拍卖价格,每平尺均在40万元以上。而这10位当中,我只知道吴冠中。当时我的感觉是,连拍卖这么成功的9位大艺术家都不知道,我这些年的美术史研究个啥呀?简直在犯罪!而炒作手法颇多,最常见的就是自买自卖。设想一下:10幅画在几年内卖10 次,每次均价以百万计,总成交价就过亿并上榜了。可问题是,这有意义吗?张择端目前存世仅两幅画:一是故宫藏《清明上河图》,再是天津博物馆藏《西湖争标图》。因不可能流入市场,更不会频繁换手,故张择端作品每平尺的拍卖价及总成交价均为零。但这能说其无市场价值吗? 可能之三,洗钱避税。设想某人有不能说明合法来源的5亿元巨款,在国外挑选几幅中国画多次加价转手,然后高调儿捐献国家。大博物馆不收,那就小博物馆吧。实际上,买卖都是他,最初的成交价也仅是最后拍卖价的零头。这样倒腾一番,就成功地将巨款洗白并转移到国外,而且博得了“爱国”之虚名及税款抵扣之实利,可谓一箭多雕。而艺术品,仅是道具而已。之所以选择国外,据说成本低、保密性好。 可能之四,广告宣传。收藏家刘益谦坦承他“任性”,优势是“钱多”。其实,我对他的“任性”不感兴趣,但对其公益性的“龙美术馆”很是心仪—据说那里面的藏品可以写一部近现代美术史了。他频频大手 笔竞拍,可视作美术馆的形象广告,一如日本安田水上火灾保险公司1987年在英国以约四千万美元拍得凡·高名作《向日葵》,从而给公司带来巨大收益。当然,某些“天价”竞买未必全是广告效应,而是以此达到抵押融资、出售理财产品等目的。这与2012年臭名昭著的“汉代玉凳”事件类似,只可惜标的物离谱儿得连常识也不顾了。 估计,“天价”中国画还有N种可能,比如举错牌了、后悔了,再或是开玩笑。2010年英国小拍卖行拍出的5.5亿“天价瓶”,至今仍是第一“天价”,就是没付款。显然,要戳破“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虚假“天价”,我辈毫无办法。这些年的画家、买家和拍卖场也是蛮拼的,没高价成交几件都不好意思在圈子里混。在资本操纵的艺术体制下,画廊、藏家、报刊、网 站、拍卖行等环节已形成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不少“天价”中国画如同荷兰郁金香、中国君子兰,成为击鼓传花式的炒作道具;收藏也脱离传统的艺术赞助、文脉流传等功用而沦为纯粹的逐利行为。其实,以市场成功(含假成功)论英雄,未必“靠谱儿”,还得靠作品说话。逐利并非不可,但铤而走险甚至坑蒙拐骗就不应该了。那些虚报“天价”,然后收取鉴定费、图录费、保管费的无良拍卖公司,也真是没出息。套用一句话:凡是不以真实成交为目的的“天价”,都是耍流氓! 某日与某拍卖行负责人喝茶,席间谈到税收。他愣了愣,呷了口茶。隔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来:“能不能,不谈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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