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船大难掉头”还是确有研发价值,似乎都还有待更多的研究结果出炉。 阿尔茨海默病用药研发又遭重锤。 7月21日Science刊发的文章表明,阿尔茨海默病(简称“AD”)研究领域的“打假卫士”范德比尔特大学的神经学家兼医生马修·施拉格,在调查某知名biotech阿尔茨海默病用药研究造假问题时,意外发现2006年nature刊发的一篇影响深远的论文有篡改图片的痕迹。 而该研究曾经为阿尔茨海默病的淀粉样蛋白假说提供了关键的支撑,已经被引用2300多次。 阿尔茨海默病,因为多发于老人也被称为“老年痴呆”“失智症”。文艺一点说,是“脑海里的橡皮擦”。全球目前有5000万患者,是第七大死因。随着老龄化的加剧,该病人数将很快突破1亿人,而同时其患者还有年轻化的趋势。 目前该病命名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但是发病机制仍然不清晰。药物研发全靠多个假说支持。 至今全球批准上市的药物*,除了早年获批疗效不佳的美金刚、卡巴拉汀、多奈哌齐等,就只有渤健/卫材去年获批的Aduhelm,以及中国的甘露特钠(俗称971)等,也都是颇受争议的产品。 阿尔茨海默被医学界称为“天坑”。患者人数众多,每年都耗资巨大,现有统计数据显示,美国每年要消耗掉2700多亿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1.8万亿元。 在中国,该病每年消耗的总成本也超过了万亿大关,仅上述主流品种的国产药,在公立医院的年需求增量也是以100%计。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给家人带来的经济负担,每年就在21万元以上。此外,还有社会、心理、人际关系上的多重负担。 如果施拉格医生的发现是正确的,支撑β淀粉样蛋白假说的一项关键证据,就成了精心设计的“海市蜃楼”,这一主流假说也就岌岌可危了。也就是说,全球阿尔茨海默病研究被误导了16年,如今又回到了原点。 这对每年为此投入超10亿美元的NIH(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研发投入总额已达数千亿美元的各大药企,以及热切期待有效药物诞生的患者和家属们,都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01、撼动根基的质疑 1907年,德国的阿尔茨海默医生报告了全球*个阿尔茨海默病例,是一名51岁的女性患者,有严重的记忆障碍,语言表达和理解都成问题。这位女士去世后,初步解剖发现,她的大脑已经萎缩、血管里布满了脂肪沉积,周围还有坏死的脑细胞和异常沉淀物。 此后,阿尔茨海默病的致病机理成为研究的重点,先后诞生了胆碱能假说、β淀粉样蛋白假说、Tau蛋白假说、金属离子紊乱假说,以及脑肠轴假说。 其中,早期获批上市的药品美金刚等,就是以乙酰胆碱酯酶靶点为主,属于胆碱能神经元假说的产物,但是近20年的临床实践证明这类药没有明显的效果。 β淀粉样蛋白假说认为,人脑中β淀粉样蛋白(Aβ)的代谢失衡,是造成神经元病变的主要原因。含量异常的Aβ会使大脑神经元之间形成淀粉样斑块,这种具有神经毒性的斑块最终导致神经元变性。 这一假说逐渐成为主流,但缺乏支撑。直到2006年,这也是阿尔茨海默病发现100年以后,明尼苏达大学内科医生和神经科学家凯伦·阿什实验室有了一系列了不起的发现。其中之一就是这一年在权威期刊上发表的论文——A specific amyloid-β protein assembly in the brain impairs memory。 根据这篇论文所写,阿什实验室发现了一种Aβ亚型,他们将其命名为“Aβ*56”。这种物质在老年鼠体内较多,注射到幼鼠体内,导致这些老鼠回忆简单信息的能力下降,这也证明了该物质会导致实验鼠痴呆。 这篇文章发表时,并不知名的年轻科学家西尔万·莱斯内被列为*作者。 上述结果给β淀粉样蛋白假说提供了确凿的证据,是这一假说非常关键性的支撑,也为药物研发提供了方向。在今天,包括渤健/卫材、礼来、罗氏在内的多家跨国公司对阿尔茨海默病用药的研究,都是基于这一假说展开的。 然而,施拉格却指出,这篇论文以及莱斯内与凯伦·阿什等人合著的另外一篇论文,存在明显的图片伪造问题,包括图片切割痕迹和不自然的复制带等。 施拉格的质疑也得到了Science杂志调查结果的支持。这项调查耗时6个月,一位*的独立图像分析师和几位*阿尔茨海默病研究人员应邀审核施拉格提供的研究结果。 Science请来的独立图像分析师认为,施拉格指出的问题也可能是无意中出现的“数字伪影”。不过,也有分析师认同施拉格指出的复制粘贴痕迹确实可疑。调查者也对数百张照片提出质疑,涉及莱斯内论文中的70多张。 阿什为自证清白在PubPeer发表的回应文章中提供了原始、未发表图片,其中虽然没有明显的数字切割痕迹,却坐实了一些“指控”:多条条带是从邻近区域复制粘贴来的。 施拉格从阿什公布的文件中发现了复制粘贴的痕迹,黄色部分为上下两条条带吻合的部分。 图片来自Science杂志 诺贝尔奖得主、美国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托马斯·苏德霍夫直指,造假行为将导致大量阿尔茨海默病领域的资金和智力投入付诸东流,“因为人们把这些结果作为自己实验的起点。” 一切早有预兆。莱斯内的论文发表后,就曾有实验室想重复其研究,但是最后都失败了。哈佛大学的丹尼斯·塞尔科还曾在其2008年的两篇论文中提到,他们并没有在人体体液和组织中发现Aβ*56。 塞尔科也在担心研究的正确性或真实性,Aβ*56是否存在?即便存在是否与阿尔茨海默病具有可复制的相关性? 这些质疑都在撼动研究的根基。 而此前,NIH和各大药企都在这上面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根据Science的报道,本财政年度,NIH在涉及淀粉样蛋白项目上的投入已经达到16亿美元左右,几乎是阿尔茨海默病研究总金额的50%。 一旦这一假说被彻底推翻,NIH无疑是最被“打脸”的一个。 02、一条弯路走了十几年? 如果说阿尔茨海默病本身是一个扑朔迷离的魔窟,那么该病治疗方面的研究就是一个充满宝藏的金库,一直是各大药企研发热情所在。 科睿唯安统计数据显示,全球在研阿尔茨海默病药物管线最多的5家公司,包括:卫材、艾伯维、礼来、渤健、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在研药品数量都在6个以上,项目最多的卫材和艾伯维,分别都有9个产品在研。 阿尔茨海默病不仅有人工照护成本,也有高昂的经济负担。据美国药物生产与研发协会(简称RhRMA)2018年公布的一项研究报告,阿尔茨海默病每年消耗超过2700亿美元。据华西医院研究者撰文,全球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每年仅治疗、护理就要花费6000亿美元。 在药物方面,行业预计,到2050年仅中国的阿尔茨海默用药市场规模就能达到300亿元,几乎与目前中国肺癌用药的规模相当。 这一赛道也是公认最难啃的。 就在6月份,罗氏与班纳阿尔茨海默病研究所联合开发的crenezumab一项二期临床试验宣告失败。 该药是罗氏旗下基因泰克于2006年获得的,就是基于β淀粉样蛋白假说进行开发的,目标是在Aβ沉积之前将其消灭,以达到减缓和预防阿尔茨海默病的作用,但是历经多年研究,最后未能达到评估认知能力或情景记忆功能变化率的任何一个终点。 而且这已经不是*次失败了。2019年,因为没有达到改善患者临床症状的主要终点,罗氏终止了该药两项阿尔茨海默病相关三期研究。 另有艾伯维,于6月底叫停了其与Alector合作开发的AL003项目。按照计划该项目下半年就要开展二期临床试验了。这一项目合作款总计2.25亿美元,艾伯维也提前给了2.05亿美元的预付款。 在此之前强生、默沙东、礼来等大佬都曾在这个阿尔茨海默病的赛道上折戟。其中基于β淀粉样蛋白假说的药物是主要研究方向。 RhRMA前述研究报告显示,1998年至2017年间,就有146项治疗和预防阿尔茨海默病药物的研究失败。全球33家布局这一赛道药企付出的总研发投入,在当时就超过了6000亿美元。 即便是获批的药物,命运也很坎坷。如渤健/卫材去年在一片争议声中获FDA批准上市的Aduhelm,今年4月遭到美国联邦医疗保险计划限制。 这对该药的销售和进一步临床开发都是致命打击。而问题的关键,还是对疗效的质疑。渤健也放弃了计划中的一项针对该药的覆盖6000多人的真实世界研究;随后渤健叫停了Aduhelm的营销计划并实施了裁员。 FDA对相关药品“不够科学”的态度,也越来越频繁地引起专业人士的不满。 除了渤健新药的争议,2021年,施拉格*次对阿尔茨海默的主要理论产生怀疑,就于2021年8月向FDA提交了请愿书,要求停止某知名biotech在研阿尔茨海默药物的两项临床试验,认为患者很难从中获益。可是几个月后(今年2月),FDA却拒绝了暂停试验的请求。 这或与各方急于减轻阿尔茨海默病负担有关。美国阿尔茨海默病协会估算显示,一款药如果能及时获批并能够将阿尔茨海默病的发生推迟5年,患者数量就能减少40%,所节约的费用可以达到惊人的3000多亿美元。 从这个角度看,FDA、NIH、患者如此“病急乱投医”,也不足为怪了。也正因为此,渤健敢把药价定到5.6万美元/年,如果其疗效能获得认可,以100万到200万人获益来计算,市场规模可达千亿美元。 各方义无反顾投入十几年却颗粒无收以后,已经有人开始反思,是不是方向就错了? 事实上,早在上半年就已经有学者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即: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β淀粉样蛋白沉积或许只是表象,而在其上游自噬失调才是主因。 这一由美国内森·克莱恩研究所痴呆症研究中心的Ju-Hyun Lee为*作者的文章中,研究者对五种小鼠模型进行了研究,发现淀粉样蛋白的碎片在细胞外堆积并形成斑块之前,神经细胞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具有阿尔茨海默病特性的细胞损害。 进一步研究发现,这些神经细胞都出现了自噬失调的问题,简单说,就是细胞日常清理垃圾、回收废物的程序出现了故障,这个过程中“洗涤剂”溶酶体酸化出现障碍,内部的酸性酶活性降低,无法有效分解自噬液泡里的β淀粉样蛋白——可以理解为“垃圾筐”里的“垃圾”。 这些包含β淀粉样蛋白的自噬液泡(垃圾筐)会聚集形成花朵一样的结构,研究者将其称为“有毒的花”,这些“花”最后会形成纤丝、斑块,都是阿尔茨海默病诊断中会关注的“信号”。溶酶体神经元细胞也伴随这一过程死亡。 该文章的通讯作者Ralph Nixon认为,这也许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以清除斑块来阻止疾病进展的实验无法成功了——“在斑块形成之前,神经细胞就已经瘫痪了。” 这项研究也被认为是对淀粉样蛋白假说的彻底颠覆。 不过,从目前情况看,解决“溶酶体酸化障碍”仍然没有成为下一步阿尔茨海默病用药研发的新方向。在Aduhelm上摔了跟头的渤健,又开始与其合作伙伴卫材积极研发lecanemab,其机理仍然依据β淀粉样蛋白;礼来的donanemab,基于Aβ靶点的抗体药又获得了FDA突破性疗法认定。 根据Science报道,阿什在拒绝其采访的邮件中也表示仍然对“Aβ*56有信心”,坚信进一步研究可以解释为什么Aβ是有效的,“尽管最近针对淀粉样斑块的治疗失败”了。 究竟是“船大难掉头”还是确有研发价值,似乎都还有待更多的研究结果出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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