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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揭黑事件”曝细节:“一针5万元,可以便宜点”
发布时间:2021-04-23 15:01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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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医三院肿瘤内科医生张煜实名反映肿瘤治疗黑幕”一事仍在调查中。

张煜发文表示,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普外科副主任医师陆巍给患者做不必要的NGS基因测序、开不合适化疗方案药物,以及推荐无效、昂贵、不合法的NK治疗(一种细胞免疫疗法)等一系列行为,致使患者花费增加十倍却更早死亡。

围绕此次诊疗过程中的几大争议问题,文中已逝患者马进仓的长女马荣与医生陆巍分别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

已经转移的胃癌晚期该如何求医?

马荣也没想到,去上海新华医院的就医进度会这么快。

2020年7月1日下午,马进仓在妻子、女儿陪伴下,从青海飞抵上海。此前马荣只告诉他,胃里长了个瘤子,并没明确说是“恶性肿瘤”,马进仓对“求医”的态度很复杂,求生是本能,但他也担心再次听到“没有其他办法、最好回老家化疗”的建议。

马荣一面劝慰父亲,权当去“探亲”,因为当时马进仓姐姐正在新华医院治疗胃癌,另一方面,马荣让姑姑家的表哥把马进仓的病情告诉姑姑的主治医生陆巍,陆巍听后,决定让马进仓第二天来医院看诊。

7月2日上午8:40左右,马进仓走进新华医院,当天马荣的姑姑(即马进仓的姐姐)结束化疗出院,父亲马进仓入院,就住在姑姑同一张病床上,位于新华医院骨外科住院楼十层。

马进仓是一个月前确诊胃癌的。几乎从不去医院的马进仓,第一次“住院”就被通知是胃癌晚期,在青海大学附属医院的诊断结果显示“胃恶性肿瘤”,同时有肝部继发性恶性肿瘤、淋巴继发性恶性肿瘤、高甘油三酯血症、鞘膜积液等。因为已经有转移癌,消化科医生建议不用做手术了,直接转到肿瘤科做化疗。

马荣担心地方医院条件有限,出现误诊,托关系到北京一家三甲医院求医,PET-CT检查再次印证了之前的诊断。当时正值北京疫情,北京的医生劝他们“回老家化疗吧,在北京治疗费用高,何况床位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

马进仓听说化疗很痛苦、很难受,因此在回到老家青海省海东市平安区后,并未到医院接受常规化疗,而是在亲戚朋友的帮助和推荐下,尝试了一些民间偏方。他们甚至开车300多公里、花4万块买了个“小方”,“结果上当了”。

对于马家四处求医的动机,马荣解释说,“谁不向往生,就女儿对父亲的情感来说,哪怕医生说雪莲山上有神医,作为病患的家属,我都会去找的。”

就此时,马荣的表哥找到了新门路。当时,马荣表哥在他同学推荐下、通过一家网上问诊平台挂了陆巍的特需门诊,同样患有胃癌的姑姑到新华医院治疗几天后,精神状态和胃口都出现好转。

就这样,在表哥的推荐下,马荣带着父亲再次踏上求医之路。

是否该做NGS测序,该怎么做?

从马进仓入院到接受NGS基因测序,不超过1小时。

7月2日早上8:40左右,马荣和母亲陪同父亲到达医院后,陆巍把马荣和她表哥叫到一间会议室,马荣回忆,当时陆巍问她:“是不是其他医院没有接收?”马荣点头回应。之后陆巍告诉她:你父亲的病情挺严重,治愈是不可能的,但按照我的方案,活三年没问题,努努力,把生存期活到五年,或者六年。

这是父亲确诊以来,马荣第一次从医生口中听到父亲还能活多久,起码有了一丝希望。在会议室里,陆巍嘱咐马荣“等会儿要做个检查,人已经刚联系好了”。

随后,一个自称“吴经理”的人匆匆赶来,把马荣叫到楼梯安全出口,站在窗口前拿出POS机,刷走了马荣18600元。刷卡凭证显示,时间为7月2日9:29。

马荣回忆,当时陆巍喊护士给父亲抽血,一直没人管,只有一个实习护士帮忙抽了两管血,然被后“吴经理”用塑料袋装走。马荣不懂为什么要找医院以外的机构做检测,还要悄悄交易,表哥告诉马荣:“当时我妈也是这样做的。一个星期后出结果。”

“当时我连基因检测的名字都叫不全。是抽完血后,我去问陆巍医生,他才告诉我是基因检测,以便更快找到化疗药,当时没说要做穿刺,也没说可以取组织做检测,我以为只是抽血就能完成。”马荣接受采访说。

但陆巍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说,自己告知了患者选择抽血和组织做检测两种方式的利弊。陆巍解释说,患者来的时候是胃癌肝多发转移,腹腔多发淋巴结转移,左锁骨上有巨大转移病灶,还吃了一个月麝香,应该是肿瘤没控制住,腹痛厉害,疼痛6-8级,不能进食,影响睡眠。因此,患者不愿意再做胃镜活检,他也不能强制。之所以做NGS测序,是为了避免无效治疗。帮患者选择基因检测公司的原则,陆巍称,是报告能让病人看懂,检测的基因更多更全,结果可靠,但是价格相对较低。

但张煜在知乎上发表的文章中称,抽血做的NGS结果几乎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按照常规应该将患者诊断时使用的胃镜病理组织切片进行检测更准确。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张煜还补充说,目前的临床工作中发现NGS测序对于化疗药物的敏感性极其不准确,只能用来筛选靶向药物而非化疗药物。同时,NGS的准确度和取材非常相关,尤其是胃癌,采用抽血进行NGS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在NCCN(美国国家综合癌症网络)胃癌临床实践指南中,这种“液体活检”更多的在疾病进展而难以取得肿瘤组织样本的患者中使用,在CSCO(中国临床肿瘤协会)2020版胃癌诊疗指南中,将其列为第3类证据,是最低水平的证据。

北京某三甲医院肿瘤内科主任医师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目前看来,NGS检查用在偏晚期病人身上合适一些,当然,不同瘤种也有不一样的要求。对晚期病人,比如靶向治疗,肿瘤复发以后有突变位点,有百分之几的基因变化,通过检测,找到针对变化位点的特殊药物,有时会起到奇效。一般在临床中使用化疗药物时,我们不完全遵循NGS检测结果,NGS的参考意义比较小,靶向药、免疫治疗参考NGS多一些。

NGS一般通过组织或抽血来检测。“但有时候,比如复发以后,拿不到组织,不适合穿刺,那么用抽血的方法替代组织,有一些肿瘤做过相应研究,血和组织的一致性在某些组织中达到70%-80%,在不能取组织的情况下,用血液NGS替代组织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我建议病人,最好穿刺,有组织之后,同时抽血做检测,这样准确率高一些。”上述北京某三甲医院肿瘤内科主任医师说。

究竟有没有推荐NK疗法?

“有没有推荐/引导患者采用NK疗法”,是此次事件的最大争议。

陆巍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对于NK疗法,“我和家属讲述的是原理,他们是从别的途径了解到然后过来咨询并决定的,我没有主动介绍,他们咨询的也肯定不止我一个人,确实不是我推荐的,出于希望能有效延长生命我没有去制止。”

但马荣却回忆说,“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都记不住NK这两个字。这是陆巍医生给我们介绍的。”8月1日早晨,已经回老家上班的马荣接到陆巍的微信电话,建议给马进仓“加强一下(治疗)”,陆巍在电话里说:“一开始,努努力,加一个NK细胞治疗,对他来说,恢复更好,更容易产生效果,特别是他自己免疫力不足、对肿瘤消化比较差的时候。”

在此之前,7月29日晚,马荣母亲在微信上问她,“有一个3万块的针,要不要打?”当时马荣觉得费用太高,没有答应。

但马荣坚持表示,第一次听到“NK细胞治疗”,是陆巍说的,因担心连问两遍惹医生不高兴,所以录了音,打算挂断后再仔细听听“什么是NK针”。马荣记得,当时陆巍在电话很耐心地解释,“化疗是警察,NK针是雇佣军,肿瘤是小偷,等于警察、雇佣军一起打小偷。”陆巍还在电话中提到,他的一个病人在打过NK针后,病灶都消失了,“陆巍说NK效果好,但很贵,1针要5万元,同情我们远道而来,可以便宜一点,但不要说是他介绍去的。他在电话里说,会把联系方式、地址发给我表哥。”马荣说。

挂断电话后,马荣收到陆巍发来的一个介绍NK治疗的文档,其中有“上海嘉慷”这个公司的名称。马荣当时想,既然医生都推荐了,就让父亲试一下。陆巍在接受《医学界》采访时解释说,在接收马进仓和其姐姐之前,他曾接收过另外一名胰腺癌病人,这名病人曾接受过NK治疗,在新华医院进一步接受治疗后,肿瘤指标成倍往下降,顺利出院,提供NK治疗的公司正是“上海嘉慷”,实际控制人叫徐以兵,徐以兵和他在校友聚会时认识。这名胰腺癌患者化疗期间,和马进仓姐弟有过同病房经历,“他们聊天中得知NK疗法,过来询问我“。陆巍称,自己告诉马进仓姐姐儿子原理,并告知这不是标准疗法,且比较贵,还只处于试验阶段,还不一定有效。之后马进仓姐弟知道胰腺癌患者NK治疗是免费的,就又让其帮助沟通,减免费用。

至于陆巍被质疑曾是“上海嘉慷”相关公司的关联股东的说法,陆巍说,那是读博士后期间,和徐以兵的公司有过CTC合作研究,“确实有给徐以兵公司先后两次各转1万元,但这是科研合同款,并不是入股,至于为什么我成为了股东,我也不清楚。”

8月3日,马荣表哥、母亲和弟弟一起去了陆医生建议打NK针的“实验室”,当天,马荣母亲跟她说,“那个地方看起来像美容院”,当时,NK针实验室的经理还跟马荣妈妈介绍说,有钱人来这打针,可以把脸上的皱纹和斑去掉。

8月10日,马进仓和姐姐一起去打了第一针NK,在马荣表哥的争取下,实验室经理表示“可以买5送1”,马进仓和姐姐每人3针。此后,马进仓分别于8月27日和9月18日下午,打了剩余两次NK针。

9月27日,马进仓在进行胃镜检查时,有医生感叹“胃都烂成这个样子了”,当时陆巍还安慰马荣“没有(越来越严重)”。到10月份,马进仓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马荣忍不住怀疑NK针的疗效,再次打电话问陆巍,为什么姑姑和父亲打完NK针后没反应。“陆巍当时就怒了,表示没说过100%有效果,只有70%有效果,你爸爸可能就是那30%。那次谈话不愉快地结束后,陆巍还跟我爸说,你女儿不相信我。”马荣回忆说。

是否由外科医生拟定化疗方案?

除了第二版化疗方案的药物选择、剂量备受争议,外科医生能否主导内科化疗也是此次事件的一个关注点。

去年7月15日,陆巍告诉马荣,由于马进仓住院时间太长,自己已经被投诉,并介绍他们去一家名为中大肿瘤医院的民营医院,进行第一次化疗。根据马荣提供的资料,当时的化疗药是奥沙李波+氟尿嘧啶。

据马荣回忆,自去年十月那次“不愉快的通话”后,陆巍态度变得冷淡,同时更换了父亲的化疗方案。从第五次化疗开始,患者的化疗方案变成了培美曲塞、安罗替尼、奥沙利铂、卡培他滨和他莫昔芬联合用药,同时,马进仓在10月3日“静脉注射化疗药物”的操作医师一栏仍然写的是“陆巍”。

对于更换化疗用药的原因,陆巍表示:在采用一线治疗方案后,患者前2个周期治疗对症状控制有效,“也能吃得下睡得着了”。但是血AFP持续升高到1万多,来的时候可能7000多。所以2-3周期时候和家属建议要评估一下,“评估显示肝脏病灶是稳定状态,其中锁骨上淋巴结是消失的。但是患者症状再次出现。”在和患者商量后,家属表示患者年轻,决定采用个体化治疗方案。而且,患者NGS结果显示紫杉醇敏感性低,伊立替康毒副反应大,进而推荐了上述的二线药物,参考了这个疾病的中英文文献和药物原理。在这之后,陆巍被派往海南,没有继续跟进治疗。“事实上家属也只是部分实施这一方案,他们应该有多处咨询,后续没有进行下去。”陆巍说。

但马荣不认同这一说法,“化疗药我父亲吃了很长时间,安罗替尼吃完了还是从外面买的,每个药到现在都只剩了一两颗。”马荣说。

值得指出的是,陆巍并非肿瘤专科医生,而是普外科医生。国内一家顶级肿瘤专科医院肿瘤内科医生说,国外并不允许这种授权,但在国内,外科医生做内科治疗、外科开展肿瘤化疗等现象并不罕见。另有医生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外科医生不能主导内科治疗方案,作为传统主导肿瘤治疗的医生,外科医生习惯性手写一些方案做参考,也是可以理解的,最终内科方案要多学科会诊决定。

在马荣印象中,父亲的化疗方案好像没有经过“多学科讨论”。马荣回忆,每次她去陆巍办公室咨询父亲病情时,陆巍都会让她等到下班后,或等其他医生走了以后,要么就是到楼道里说,“我感觉他很避讳我当着其他医生面问他那些问题。”马荣说。

是好医生还是坏医生?

去年十月底,经历过NK针和第二版化疗方案后的马进仓,已经瘦到脱相。当时马进仓总说后脊梁骨疼,马荣当时不知道这是癌痛,甚至不知道父亲早就出现了骨转移,此前每次向陆巍询问父亲病情进展时,陆巍都说,“可以可以,很好很好”。

马荣不甘心,请假到上海陪父亲,并在11月1日挂了新华医院肿瘤科一位郑姓医生的门诊。当时对方看过全部治疗记录后告诉马荣,他和陆医生在同一家医院,不好多说,但“这个治疗太荒唐了”。

那之后,马进仓又进行过一次化疗,马荣当时已经回到青海上班,母亲不识字,每次陪同父亲看病时都要四处问人打听。马荣不忍老两口折腾,也听从医生建议,“趁老人活着接回了老家”。2020年12月24日,马进仓在家中妻子的怀里离开人世。今年3月,马进仓姐姐病逝。

两位老人去世后,2021年4月9日,马进仓姐姐的大儿子还给陆巍写了感谢信。信中称,在整个治疗过程中,“陆巍医生对两位长辈的治疗非常关心”,“经过治疗,我舅舅肚子很少疼了,脖子上鼓包也消失了“,“但陆巍医生认为他病情特殊,化验结果不理想”,就采取了特殊的药物方案,对于剂量、副作用、吃药时间等都进行了告知。信中还称,“陆巍医生在治疗过程中,从没有传言中诱骗我们花高价治疗的事,反而处处帮我们节约”。

但就同一天,马荣在自己的微博上转发了张煜的最新文章并写道:“如果这样就会恶化医患关系的话,那老百姓真的活该被骗,那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的。大医院的医生料定我们从农村来的,拿他也没有办法,所以让我们砸锅卖铁的去打一针三万的细胞针,一次一次给我们希望,一次一次让我们失望,直到爸爸不在了。那如果是这样,以后得病了直接去死吧, 因为到医院也是死。”此前的4月2日,张煜首度发表了批评陆巍的文章。对于感谢信的事情,马荣说,“我不知道,不是我写的。”

“NK治疗到底合不合法?打过NK针后真的会像陆巍医生说的那样有效吗?如果不合法、无效,作为大医院的医生为什么要对患者说这样的话?出于对大医院的信任,我们才从青海大老远跑到上海治疗。我只希望这件事调查清楚,不要冤枉一个好医生,也不要放过一个坏医生。”马荣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她最后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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