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所谓生化黑客biohack,一般泛指利用自身所学,在非正式实验室环境下,对药物、动植物,甚至人体(主要是自己)进行生化实验的人。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在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如果我们回想2018的中国电影,我相信没有人会忘记《我不是药神》的名字。 而这部电影能够打动人的核心之一,就是向观众赤裸展示了“药物不平等”这个真真正正存在于今天世界中的问题。 众多新药、孤儿药、靶药、特效医疗处置装置,都伴随着一个令人绝望的缺点:昂贵。这个问题并不只是中国才有,这道在生死与穷富间摇摆的选择题,毫无疑问困扰着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面对这个问题,《药神》里的程勇选择了仿制药这个答案;而在世界另一端,还有一群人希望用同样极端的方式为这个问题寻找些答案——他们一般被称作,生化黑客。 所谓生化黑客biohack,一般泛指利用自身所学,在非正式实验室环境下,对药物、动植物,甚至人体(主要是自己)进行生化实验的人。 他们中有人从身体穿孔发烧友发展而来;也有人是科幻甚至超能力爱好者,想要用基因与生化技术完成人类改造;其中还有一群人,希望能够用“黑客”的方式打破大公司对药物开发与生产的垄断,用“盗版”倒逼医药行业革命,让每个人都能吃得起特效药。 在Reddit、Facebook上,生化黑客人群的数量这几年直线攀升,渐渐成为了小圈子爱好和某种“朋克时尚”。 有媒体统计,目前在社交网络上分享过相关内容的生化黑客已经达到了5000人以上——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发布画风很像《绝命毒师》的DIY制药教程,教导用户自己合成某些药物,或者自治医疗器具。 他们是时代的疯子,也是一些时代最尖锐问题的直接回答者;他们危险而傲慢,同时却也抛出有一些应该被思考的理由;他们或许应该被禁止,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世界是变好还是变坏了一点点。 今天我们来讲两个关于“科技狂人”的故事,但在开始前希望大家都正视这样一个常识:他们也不是药神。 是“药侠” 生化黑客界有几张“名片”,其中包括一些公司,也包括一些人。 其中一张名片,叫做“四醋贼Four Thieves Vinegar”。这是今天最广为人知的生化黑客团体,同时也是一家不盈利的正规公司。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普通消费者可以DIY昂贵的医疗器械,甚至药物,从而打破大公司对药品暴利的垄断。 四醋贼这个奇怪的名字,来源于中世纪的一个典故,当时的城市居民为了对抗肆虐的瘟疫,想方设法自救,于是有人开始尝试用醋来保护自己——这在今天听起来像是笑话的故事,却是中世纪欧洲,人们对抗药品困局唯一能想出的办法。 这个有点悲壮和英雄主义的名字之下,是创始人迈克尔·劳费尔Michael Laufer博士坚持了十年的一项计划。2008年,还在读研的劳费尔去中美洲旅行了一次,震惊于当地的药品匮乏,于是回到美国后他在全职的数学老师工作之外,开始常识生化黑客这条另类的“药侠“之路。 今天,四醋贼已经有了不少参与者和粉丝,真正让他们得享大名,是在2015年他们发布了肾上腺素注射器的DIY方案。肾上腺素注射笔,是一种常见的应对过敏性休克装置。很多人在不知道过敏原的情况下遭遇了过敏症状,都要依靠这东西来进行急救。 然而在美国,肾上腺素注射笔的价格居高不下,甚至十年间涨价了5倍,达到了300美元每部的价格。而在四醋贼分享的教程里,用户可以用30美金来够齐原材料,DIY一部出来。 事实上,这件事虽然让劳费尔和他的黑客组织名声远播,但是目前还没人真的愿意尝试使用自制的肾上腺素注射器来冒险。所以这件事的新闻意义其实远大于实际影响。 而今,四醋贼的主要业务转移到了新的领域:DIY合成药。他们把这个项目称为微型药物实验室Apothecary Microlab,用户可以利用其分享的免费教程,在家自己制作一个药物实验室出来。根据四醋贼的说法,他们目前已经可以用这一方案合成纳洛酮、达拉匹林等五种药物。 能够在家DIY的微型药物实验室 这个项目今天还在继续,在他们的官网上就可以免费下载最新版教程,虽然还是没人敢尝试真的在家搭建一个制药实验室。 美国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已经多次关注到了FDA,认为他们的行为显然违反了知识产品保护法,并且提供的很多技术非常危险,甚至可能制造出毒品相关原料。然而四醋贼仅仅是提供教程,并未展示真的私人制药,所以他们的行为目前并不构成违法。 很多人指责四醋贼,看似是当代佐罗,其实是在传播很危险而不可控的技术,一旦造成恶性影响,他们必将负担连带责任。但是在劳费尔博士看来,那些坐拥全球暴利的药物研发公司,才是真正的罪恶之手。 而四醋贼不过是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拯救几十万人的生命。 四醋贼曾经在论坛上向拥趸提出这样一个问题,看过《药神》的观众一定不会陌生:在救自己的命和保护知识产权之间,你选哪一个? 也是“邪徒” 如果说四醋贼代表了生物黑客的正面形象:一群理想主义,希望劫富济贫的“药侠“;那么另一群人则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生物黑客的反面:狂妄自大的朋克,擅动基因工程的疯狂科学家。 如果说互联网黑客的可恶之处,是他们经常破坏公共安全网络,引发公众公众恐慌,那么生物黑客的可恶之处在于,他们总是想用自己做点诡异的人体实验,并在社交媒体上传播。不少人担心这会诱导很多人轻视正常医疗系统的价值,甚至因为“很酷“而藐视生命。 这个领域最出名的“大佬“,叫做乔赛亚·赞内尔Josiah Zayner。无论是在中文还是英文的搜索引擎,关于这个名字最多的搜索都是”赞内尔是不是死了?”。可见这哥们在作死的路上已经走了多远。 乔赛亚·赞内尔 一身朋克打扮,痞气十足的赞内尔,曾经是NASA的科学家,研究方向是火星上的居住设施。可能是觉得太空还不够过瘾,离开NASA和正统科研机构之后,赞内尔开始投身更加疯狂的科学事业:用基因技术改造自己,并且常识将自己的想法商业化。 在2016年,赞内尔为了治疗自己的肠胃疾病,尝试了一场名为“粪便菌群移植疗法”的实验。基本逻辑就是将自己肠胃中的细菌群全部清除出去,再移植进新的菌群,从而让肠胃“焕然一新”。移植的方式也十分惹眼球,简单来说就是“吃粪”。 这场实验效果相当成功,不仅因为赞内尔宣布效果明显,还因为记录实验的特稿和相关纪录片大受欢迎。深谙社交媒体时代网红本质的赞内尔,一跃成为了生化黑客界的“教父”级别人物。 2017年,基因改造狂人赞内尔依旧没闲着,他直播了再手臂中植入肌肉生长基因的实验,目的是以此来增强手臂肌肉。这个“节目”让赞内尔宣称自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编辑自己DNA的人——至少是拿自己开玩笑,比前一阵的某事件强了点。 但是在正统科学界看来,他这个实验仅仅就是给手臂打一针蛋白剂,不像网友们认为的那样有多危险,同时也并没有什么用。《麻省理工科技评论》曾经将其评选为《2017 年七大失败技术》。 也有人认为,这位狂人赞内尔并不仅仅是“生物界的手工耿”(别说长得还挺像),还是“基因市场的罗老师”——他并不仅仅是炒作当网红,以此来满足理想主义和朋克精神,同时他还通过旗下的基因科技公司The ODIN,面向粉丝出售基因编辑器。据说这东西只是一套入门级的化学实验装备,却卖到了120美元。但赞内尔坚持认为基因编辑会是未来的主流,人类不该被自己的基因所束缚,挣脱基因捆绑应该从现在开始。 这听起来仅仅是科技狂人的呓语,但如果我们仅仅将生物黑客视为一项社交媒体炒作,那可能完全低谷了这项技术背后的危险性。 2017年,阿尔伯塔大学的一个研究团队仅仅用6个月的时间,就在实验室里合成了本在上世纪80年代就绝迹了的马痘病毒。当时哗然的舆论认为,这项技术一旦失控很可能引发大规模生化灾难。而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实验团队在合成病毒时使用的DNA标本,全部都是网购的…… 这让我们看到,生化黑客在地下室里很可能搞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破坏。而Reddit却随时聚集着数千生化黑客爱好者。 到了2018年,生化黑客引发的悲剧正在悄然蔓延。今年2月,美国另一个生化黑客界的争议人物,亚伦·特雷威克Aaron Traywick在召开一次发布会时,赫然当众朝自己的大腿注射了他自己的小公司DIY出来的疱疹疫苗。 而两个月后的4月29日,人们在华盛顿一家水疗中心发现了特雷威克的尸体。 至此,黑雾在2018年彻底蔓延到了生化黑客群体。人们发现这个群体中的某些人,确实相信可以打破药品开发规则,相信用一些DIY出来的低成本药物就可以变成人类的救世主。疯狂的特雷威克,在生前相信用他们公司的DIY基因疗法,人类将很快可以战胜癌症和艾滋病。然而事实证明,28岁的他,只是一位过分狂妄的表演者。 亚伦·特雷威克 如果说赞内尔和他的“基因改造”,更类似一种确实有技术支撑(他本人是生物与物理学博士,一直从事科学工作),虽然说的玄乎,其实还算安全的“生化黑客秀”。那么特雷威克则是一位只有公关工作背景,纯粹以无知者无畏来博取眼球的妄想家。 但是在网络背后,车库和地下室里,究竟有多少人是特雷威克呢? 可能谁也说不清。在特雷威克事件后,赞内尔决定不再发表任何DIY生化实验与基因改造的内容,而是投身于生化DIY实验安全性的宣传工作。 科学世界的青铜大门依旧高耸于云端,而生化黑客们的挑战,不免让人想起了《唐·吉诃德》。 但谁都不是药神 就像《药神》中的某些人物一样,生化黑客也在这个时代干着一些充满争议,并且基本没有答案的事业。 毫无疑问,我们应该在常识中了解,药品开发的难度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而且真正的药品开发成本往往不在于研制,而是在于大量长时间的药理实验、临床检验。生化黑客们DIY出来的药品,即使确实有技术原理支撑,却也缺乏实验性依据和临川检验标准,难以预知实际应用的后果。 简而言之,DIY特效药在今天是一条绝对走不通的路。 而且换个角度想,一旦类似技术与民粹的反智主义结合,变成人们蔑视药品规则和医学原理的依据,那么恶果可能不亚于高企的药价。更激进一点,如果民间合成抗生素、胰岛素、DIY透析等等技术变成非法买卖,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然而不少生化黑客的支持者认为,虽然赞内尔的模式并不可取,但四醋贼这样的“正能量”生化黑客还是可以代表一种声音:替被高药价压抑的现代社会发出一些嘶吼。 在今天,一片丙型肝炎治疗药物Sovaldi可以卖到1000美元,而且往往特效药、新药、孤儿药,这些极端场景能救命的药物价格会越高。 这背后并不仅仅是研发费用高昂这一条解释,同样还有全球药品供应体系本身疯狂的利润攫取——当少数公司可以完全操控市场,那么合理化定价、逐渐减轻病人负担等等,就都是妄想。 于是有人认为,打破垄断就要靠竞争,而在今天尖端药品开发已经很少竞争关系的局面下,生化黑客似乎可以成为一个不得已的解决方案,一个替消费者发出“我们受够了”声音的人。 所以,虽然目前还没任何消息证明有人尝试过用四醋贼的DIY方案治病,但媒体和科技行业还是对他们打破垄断的反抗精神发表敬意。赞内尔就认为,虽然不确定四醋贼是否能改变世界,但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象征性的力量。 推进生物医学民主化,加快对药物垄断的打破,把生存权还给普通人,让新药不会成为一种特权和暴利——这或许是一句谁都会说的,十分正确的废话。但是到底从哪里开始呢? 这个世界上,目前确实存在着更好的治疗药物,尤其是少见病、绝症的治疗。但是他们昂贵稀少,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权利壁垒与产业暴利。但同时在更深处,昂贵药物的背后是天价的开发成本、市场的正常律动,以及资源的必然不等价问题。 如何让穷人吃到特效药呢?这个问题电影里嘶吼的程勇没有答案,Facebook上发布自制孤儿药教程的黑客也没有答案。 众生都没有答案,谁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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